勒怎么读勒克莱齐奥正在上海:即日的到来是由于革命

“我非常喜欢今天早晨的这场雨,雨洗得树都沉浸在幸福之中。”2011年8月17日下午,上海展览中心,在勒克莱齐奥作品朗读暨文学交流会上,小说家面对窗外这样说道。这天上午,尽管突降暴雨,上海书展依然如期开幕。

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勒克莱齐奥鹤立鸡群,黑色衬衣,黑色长裤,脚蹬白色的球鞋,相比当年在大冬天穿着凉鞋去北京,有了不小的变化。

朗读会的安排和设计,与两个月前另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巴尔加斯略萨的朗读会如出一辙。勒克莱齐奥作品的出版商、99网上书城的董事长黄育海照例赠送了文房四宝。勒克莱齐奥的答谢词简单明了:“笔和墨有时候比石头还重要,可以对抗暴力。”

上海戏剧学院教师王苏朗读了勒克莱齐奥的小说《流浪的星星》片断。王苏下场的时候,勒克莱齐奥通过翻译表达了赞美:你朗读得太好了,过一会我都不知该怎么读了。

勒克莱齐奥本人朗读的是小说《奥尼恰》片段,他垂下眼帘,长长的浅色睫毛遮住了蓝色的眼睛,舒缓、柔和、温暖的男中音,传递出法语的音韵之美:

“樊当在游廊上一动不动,无法挪开他的视线。他僵直在那儿,瑟瑟发抖。他试图呼吸,那片云仿佛已经穿透他的身体,填满了他的肺腑。

雨水沿着铁皮屋顶如溪流般流淌而下,在屋顶上如血溅一般,一股股强有力地往下流,雨水在地上奔流,顺着山丘流向大河。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幕,雨水落下,雨水奔流。

嘈杂声中透出几声尖叫,使得樊当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孩子们在花园中,在大路上奔跑,他们黑色的身体在电光中闪亮。他们喊叫着雨水的名字:奥祖!奥祖!”

与勒克莱齐奥对谈的是作家毕飞宇、翻译家许钧和袁筱一。许钧提问:每一个好的作家都有一个创作的原动力,你有什么原动力?

勒克莱齐奥缓缓作答:“我小时候生活在一个破房子里,是一个比较贫穷的街区,每天放学以后跟伙伴们一起回家,我都在等同学找我出去玩,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烦过我。我为了抵抗孤独,就写一些故事,一方面可以让我度过这段时光,另一方面我把写的故事念给同学们听的时候,我也可以在同学们当中受到欢迎。我不太擅长游戏,我个子很高,足球踢得非常差,我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但是写一个故事,可以使我得到伙伴们的喜欢。”

“文学的力量对于你来说到底是什么?”许钧又问。勒克莱齐奥答道:“对一个作家来讲,可能是一种命运,实际上作家都是非常孤独的。除此之外,写作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有一些人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们可以为他们说话,成为他们的代言者。”

1967年,勒克莱齐奥获得特别准许,经香港进入广东,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华南的田园风光。那是勒克莱齐奥第一次来到中国,当年他只是一个27岁的青年,正在“申请加入由法国派往中国的第一批年轻人的队伍”。结果,他的申请未能获得批准。

1993年,勒克莱齐奥第二次访华,先后到访上海和南京。勒克莱齐奥和法国驻华大使同行,去南京看望了他的作品的首位中文译者许钧,那时许钧翻译了勒克莱齐奥的《诉讼笔录》。

2008年1月,因长篇小说《乌拉尼亚》被人民文学出版社授予2006年度最佳外国作家奖,勒克莱齐奥来到北京受奖。颁奖仪式当天下午举行的见面会,只是一个小圈子的交流,十余名法国文学专家与勒克莱齐奥座谈,自始至终用法语交谈。也就是这一次,穿着凉鞋来到北京的小说家着凉感冒。当年10月,勒克莱齐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2009年12月,勒克莱齐奥第四次访华。在北京中国社科院作了题为“旅行、阅读与写作”的主题演讲。

“你朗读得太好了,我都不知该怎么读了。”勒克莱齐奥对中国的朗读者说。 (99读书人/供图)

此次已是勒克莱齐奥第五次访华,也是最受欢迎的一次。可以容纳三百人的会场座无虚席,更有不少读者站在走廊上听讲。8月17日中午的签售会上,勒克莱齐奥被蜂拥而来的读者包围,一个女学生在签售时送给勒克莱齐奥一封信,信封上面有一颗星,女孩子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迅速离开。还有一个读者送给勒克莱齐奥一本《道德经》的英译本。勒克莱齐奥一口气签了1200本书,如果不是主办方叫停,还不知结果如何。到了傍晚,在出版商为勒克莱齐奥举办的一个小型香槟酒会上,勒克莱齐奥又签了一百多本。许钧说,勒克莱齐奥从来没有这样签过。

和最近访华的几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境遇相同,勒克莱齐奥在上海的时间也被各种活动和采访安排得满满当当。但是,好人勒克莱齐奥不会像略萨那样吝啬得只答应两家媒体各半小时的采访,更不会像帕慕克那样把研讨会的与会者晾在一边,自顾自去逛街。温文尔雅的勒克莱齐奥始终彬彬有礼、有求必应。

18日下午,勒克莱齐奥作了名为“都市中的作家”的主题演讲:“上海当然是一座特别的城市,上海也是有历史的一座城市,我想特别引用《马可波罗游记》当中的一句话,作为今天演讲的由头:暂且不要去管这个城市,让我们去更远的地方。我想回答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都是当代作家必然要面对的。第一个,作家在都市当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第二个,都市在文学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现场大屏幕上同步直播的微博不断显示现场网友更新的信息:“太深奥了!”“太掉书袋,太飘忽了,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内容越来越哲了,不愧是大师,一脸文学相,思路好快,跟得辛苦啊!”尽管如此,并没有人离开。

勒克莱齐奥也是怀旧的,20年前来上海时住过的和平饭店,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这次故地重游,他还想再去看看。他还记得上次访问上海时,在市场买过一只刺猬的经历。但是,勒克莱齐奥接着又说:我们不应该沉浸在这种乡愁之中,因为怀念是一种秋天的情感,我们更应该看到现在的上海是什么样的。

17日晚上,勒克莱齐奥在席家花园晚餐。东道主介绍说,这是交通部长的老房子,位于法租界。座中有人说,法租界还是给上海做出了贡献,留下了这么好的房子。勒克莱齐奥却说:“靠了革命,我们今天才有可能坐在这里。”勒克莱齐奥告诉许钧,他的父亲是的崇拜者,据说原因有二:晚年敢于承认自己的一部分错误;反对殖民。

20日,勒克莱齐奥重访南京大学,两百人的会场来了七百多名学生,会场外的窗前也站满了人,有学生甚至从内蒙古和武汉赶来。勒克莱齐奥在回答关于阅读的提问时说:读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一定要养成读书的习惯,不要去规定他读什么,长大后他自己会选择读物。捧着书,看着书上的字词的感觉真好。

这位喜欢“鼎泰丰”点心的小说家在采访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希望以后再来中国的时候,能够找一个南方的小村庄住上一段时间,完成他正在创作的长篇小说。离开中国之前,勒克莱齐奥表达了一个愿望,想写一部以中国农村的历史变迁为题材的小说。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在中国乡村的某一片田野上,就会出现一个瘦高个子的西方老人。